酷暑難耐的盛夏,記者扎進秦嶺腹地的鳳縣探訪林麝。林麝是我國重點保護的珍稀一級野生動物。雄麝所產 " 麝香 ",是一種珍貴的中藥材,其價格超過黃金。
鳳縣是全國最大的林麝養殖基地縣,林麝人工養殖技術走在了全國的前列。
大山夾裹中的蔣家溝,河道一側,藍色彩鋼棚蜿蜒 2 公里伸進河谷,這是專為養殖林麝搭建的基地,有 1068 間圈舍和一塊塊草場,山坡上是鋼絲網織成的綠色半散養區,安裝了紅外線視頻監控系統。河谷盡頭,建有林麝的野化馴化場,50 多天前在秦嶺野化放歸的 13 只人工繁育林麝,就是在這里進行的馴化。
占地 6000 畝的蔣家溝基地,是陜西省科學院科研示范基地、寶雞市林麝工程技術研究中心、陜西省動物研究所(西北瀕危動物研究所)林麝野外研究基地,也是逢春制藥鳳縣基地,目前在此馴養繁殖的林麝有 200 多只。今年八九月林麝合圈后,中科院西安光機所安裝的先進的紅外監控系統將投入運行,可實時監控林麝的活動、交配、產仔等過程。
下午 2 時 20 分,蔣本模穿上工作服,躡手躡腳往一間圈舍走去。房門剛開了條縫兒,一只林麝就從里面躥出來,在草地運動場跳躍而去,眨眼間跑到圍墻下扭頭回望。圈舍里站在石架板上的那只,先是警惕地朝外看,隨后縱身一躍,老蔣一把拎住它的后腿,往上一提,又用右胳膊摟住它的兩個前腿,抱在懷里,林麝 " 烊烊 " 地叫著……
52 歲的蔣本模是中心的副主任、逢春制藥鳳縣基地的負責人。8 年前省上給林麝打耳標時,他抓麝 " 穩、準 ",一人抓了 1100 多只,便有了 " 西北第一抓 " 的雅號。
林麝奔跑迅捷," 飛檐走壁 " 尋常事
蔣家溝基地海拔 1450 米,今年產仔 100 多只。11 公里外的場房溝,公司還養殖著近 300 只林麝。每年 10 月到次年 1 月,為林麝的配種期,4 月底到 7 月為繁殖期。
陪同采訪的陜西省動物研究所副所長、寶雞市林麝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王艷副研究員告訴記者,林麝生性膽小懦怯、性情孤僻,機敏、急躁、野性強,易受驚嚇,不喜歡打擾。前腿短后腿長。它們雄雌獨居,白天休息,早晨、黃昏及夜晚出來活動。視覺、聽覺靈敏,聽到特殊聲音,能迅速逃離或隱藏于巖石中。善于奔跑跳躍,能蹦到傾斜的樹干和樹枝上,還能敏捷地行走在懸崖峭壁上,它們喜晾不喜熱。
雄麝的上犬齒發達,呈獠牙狀露在口外。雄麝腹下陰囊與臍部之間有個橢圓形的麝香囊,里面麝香腺的分泌物就是麝香。麝香與龍涎香、海貍香、靈貓香齊名,為四大天然動物香料。
麻峪河(嘉陵江源頭)河水靜靜地流淌著,周圍群山間知了在鳴叫。這里是紫柏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緩沖區,距縣城 36 公里。
留鳳關鎮麻峪河村支書陳樹民家的圈舍門口,一幅春聯表達了他的心聲—— " 歲歲招財財滾財,年年養麝麝生麝 ",橫批 " 膘肥體壯 "。他是鳳縣家庭馴養林麝第一人,今年 58 歲,從事林麝養殖已經 30 年,已累計養殖了 300 多只。幾十年來,他不僅個人養麝致富,還把優質種源送給鄉親們,帶動本縣養殖戶發展養麝產業。2010 年,陳樹民被寶雞市授予 " 創業明星 "" 農村黨員致富帶頭人 ",2012 年 4 月,榮獲陜西省勞動模范稱號,2015 年 4 月榮獲全國勞動模范稱號。
他家的圈舍占地 4 畝,有 101 間,育種圈、產仔圈、公麝圈、分仔圈,應有盡有,還建有 10 個不大的運動場地。圈里養了 70 多只,其它的借去配種了。今年,他家下了 23 只麝仔,其中 11 對雙胞胎。
單舍里,一對雙胞胎麝仔靜臥著。隔壁,一只雌麝先是豎左耳,而后兩眼圓瞪著記者,頭部顫栗著,嘴唇吹氣抖動,鼻腔猛烈地一吸一噴。" 它的兩個耳朵都能動,豎耳朵、抖嘴唇,那是向你示威,警告你:這是我的地盤,你跑來干啥?" 陳樹民說話間,一只麝躥出來,跑進了另一個小舍,很快又鉆進第三間小舍,一蹬腿上了墻,很快又扭頭跳下,又再次躥上了墻。老陳很快抓住它,提著出了門,麝身上毛發飄落一地。
在另一個場地較大的圈舍,兩頭林麝沿著墻壁跳躍著,忽上忽下,忽高忽低,又躥上幾個木籠子的頂部迅跑,其中一只還上了一個小舍的窗臺,上下折騰了一番,最后立在屋檐下。
記者注意到,每只林麝豎起的耳朵上都有一個黃色的標志物。王艷說,那是用耳標鉗打上去的耳標,雄麝標在左耳朵,雌麝標在右耳朵,它的作用跟人的身份證一樣。養麝必須到國家林業局審批辦理《馴養繁殖許可證》,200 只以上才能辦證。每年省林業廳都委托動物研究所同縣上一起給新出生的麝打耳標,每只麝都必須建立父系、母系等譜系檔案,避免三代以內直系交配繁殖,這是為防止近親繁殖造成種源退化。" 每只麝的交換、買賣、運輸、調種,必須到省林業廳辦理手續,林麝沒有耳標和養殖許可證,就是非法養殖。" 王艷說。
林麝為何能彈跳自如," 飛檐走壁 "?陳樹民告訴記者,林麝的后腿蹄子尖長,它的運動和彈跳主要靠兩個后腿往前蹦,兩個前腿只是輔助性的。它們一般能蹦到兩米以上,最高能蹦到四五米。
記者了解到,并非個個林麝都聽話,脾氣暴躁的偶爾也惹禍!當地有只公麝的獠牙曾把一個村民的大腿劃了一個大口子,縫了七八十針!
養殖大戶幾乎個個有絕活兒
林麝養殖在鳳縣起步于上世紀 80 年代初期,經過 30 多年的馴養發展,如今它已成為鳳縣農民增收的一項重要產業,全縣養殖戶已達 350 戶,涌現出七星村、麻峪河村、瓦房壩村等養殖專業村。采取 " 公司+農戶 " 方式,多戶組成一個公司,個人單獨養殖,公司統一管理。
在當地,一批土專家、土醫生在養麝中脫穎而出,成為香餑餑的技術專家——拿手的林麝剖腹產絕活,讓陳樹民平時很忙,他還兼了逢春基地的技術顧問,近 4 年來已成功施行 200 余例手術。他告訴記者:" 我能根據掂量出的林麝的重量,確定麻藥的用量,另外我是從它的右側腹部背脊柱下兩指頭的地方開刀,錯開脊柱旁的肌肉。"
調種、防治疫病、活體取香,抓麝環節必不可少,手法有徒手法、追捕法、網捕法等。在留鳳關鎮瓦房壩村,48 歲的養殖大戶馮石亮向記者聊起了他的 " 網捕法 ":" 有的家伙太厲害了,你徒手抓不住它,它的蹄子很尖,跟刀子一樣,對這些厲害的,得用我的網捕它。"
瓦房壩村處于旺峪河河谷,海拔 1300 多米,這里距縣城 46 公里。全村 320 戶,養殖林麝的就有 30 多戶,目前存欄量有四五百只。
" 這些年,我們這些養麝的都把錢掙啦。我們姊妹 5 個 4 個都在干這事,加起來至少養了 400 多只。" 馮石亮說,2011 年 1 月,由幾個養殖戶入股,他成立了鳳縣華源養殖有限責任公司,并出任董事長。公司現持有馴養繁殖許可證,存欄 1400 只,自繁成活率達 90% 以上,年產幼仔 500 只左右,年產麝香近 10 千克。
公司現有 20 畝養殖場地,約 20 畝半散養區,20 畝飼料種植區,初步形成了 " 專業林麝養殖為主導,林麝科研和科學知識普及輔助 " 的經營格局,實現了粗放型管理向集約化、科學化、精細化管理的轉變。
馮石亮家的 200 多個圈舍,運行了監控系統,圈舍上有防逃逸網,圈舍之間有 2.2 米高的隔離墻,存欄林麝 160 只。去年和今年共產仔 80 只。他的飼料倉庫里,碼放著上萬斤過冬飼料,外面還曬著菊苣草。
他家的電動炒料機,一次可炒料 25 公斤,很均勻,營養成份流失不了。馮石亮透露:" 消化系統和皮膚病,是林麝的最大疾病。你只要把消化系統和飲食習慣掌握了,你就有辦法防治它。我們對付毛球病最拿手,死亡率幾乎為零!" 究竟是何招?他笑著說:" 這是秘密。"
" 麝香的市場需求空間特別大,一只公麝一年平均產麝香 15 — 20 克,一年就是幾千元!" 怎么才能讓雄麝產出產量高、品質好的麝香?" 看遺傳、重營養、多觀察、小房間、保飲水、巧按摩 ",是馮石亮的絕招。
每天早上和傍晚,他都要到圈舍里巡視一番,觀察那些家伙的精神狀態、皮毛是否光亮、鼻徑有沒有汗,等等,特別注意成年雄麝的泌香征兆。他告訴記者:" 如果你在圈舍聞見很濃的麝香味,它的采食量急劇下降,只喝點水,懶得動彈、臥在那里,說明它馬上要泌香了,就得趕快把它隔離到面積小的圈舍里。" 這是因為,幾頭雄麝在一起,會因搶地盤打架,它就會把泌出的香液流出來,還可能受傷;如果圈舍太大,雄麝的活動量就大,剛分泌的麝香也會從香囊中流出,造成產量下降。另外,泌香時還要補充水分……
記者從鳳縣林業局獲悉,該縣林麝人工養殖已逐步形成了 " 經驗+科研 "、" 公司+農戶 " 的成功發展模式。截至 2016 年 8 月,全縣持證公司 13 家,養殖場 351 個,林麝存欄量 9600 只,數量規模穩居全國第一,占全國人工馴養規模的 66%,占陜西省人工馴養的 87%,年產天然麝香 60 余千克。該縣每年新增林麝 2000 只以上,直接產值近 6000 余萬元。這些為今后放歸自然、恢復壯大野外種群奠定了基礎。
保護瀕臨滅絕的林麝野生資源,人工養麝是有效途徑
上世紀七八十年代,由于麝香市場的巨大需求和昂貴價格的誘惑,棲息地的破壞和人為獵殺取麝,我國林麝野外種群數量急劇下降,林麝野生資源幾近枯竭,許多地方麝已瀕臨滅絕。陜西目前野生林麝種群數量僅 4000 余只。
國家林業局野生動植物保護司、西北瀕危動物研究所主編的《中國麝類》專著(2006 年 12 月中國林業出版社首次出版,吳家炎、王偉等編著)中指出:" 我國是世界上麝資源最為豐富的國家,蘊藏量一度占世界總量的 70% 以上,麝香產量也曾占全世界產量的 90% 。"
" 我國學者估計,20 世紀 50 年代我國麝屬各種分布在 11 個。ㄗ灾螀^、直轄市)內,種群數量在 250 萬只左右。由于無計劃的過度捕獵、棲息環境的改變以及隨后的走私、偷獵,到 20 世紀 80 年代僅剩約 60 萬只,直到 20 世紀末,其種群數量估計僅剩不足 10 萬只。麝資源在 80 年代之前,每 10 年減少一半,在 80 年代以后幾乎每 5 年就減少一半。這種速度發展下去,麝資源在我國已面臨絕滅。"
2002 年 10 月 24 日,經國務院批準,我國麝類保護級別由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調整為國家一級。同時,國家林業局將麝類列為 " 全國野生動植物保護及自然保護區建設工程 "15 大優先保護拯救物種,以工程措施促進麝類野生種群的恢復和發展。近年來,由于麝資源保護利用政策的調整,促進了麝類野外種群的恢復發展和人工養殖技術的快速進步。
王艷告訴記者,有專家認為,近 30 年我國麝的數量銳減了 90%,而我國對該資源的利用需求很大,在《全國中成藥處方集》中的處方中,含麝香的就達 295 種,每年麝香消耗量極大,估計在 1500 千克。至今全國養麝總量以及生產的麝香數量還不到麝香市場供應量的 1% 。
王艷說,科學的人工繁育是保護瀕危動物及可持續利用麝香資源的有效方式。在我國《中藥材保護和發展規劃(2015 — 2020)》中,麝香被列為珍稀中藥材之首,建議建立中藥材良種繁育基地,大力開展人工養殖林麝!度珖瓯Wo工程規劃》也要求大力發展人工種群。
" 養一只雄麝相當于每年保護 3 — 4 只野生麝,每只雄麝每年可取麝香 15 克,養 10 萬只雄麝每年可取香 1500 千克左右。因此,人工養麝是保護野生麝資源的有效途徑,人工養麝活體取香是天然麝香可持續利用的根本之路。" 王艷說。
陜西是我國人工養殖林麝最早的省份之一,也是全國林麝養殖第一大省。為恢復和擴大林麝種群數量,近年來,陜西省加大了林麝野外種群和人工繁育的力度,并將林麝保護列入 " 十三五 " 規劃,確定了長遠保護和發展目標,申報了國家級林麝工程研究中心,成立了省級林麝養殖中心和協會,組建了技術創新戰略聯盟,建立了良種繁育基地,千億元產值的 " 生態黃金 " 將成為現實。